吃到最高峰

何華

寫於2020年7月（疫情期間）

疫情期間，三四個月沒有在外吃飯喝茶。今天突然來了興致和勇氣，想外出吃點東西。

記得去年和好友在濱海灣金沙的Angelina吃過一種叫勃朗峰（Mont-Blanc）的甜品，一直念念不忘，好吧，就去Angelina吧。因為臨時起意，也不好約朋友，只能獨自前往。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好處，可以隨時調整行止。

對我來說，飲膳標準不是絕對的，文學藝術一直加持並延伸食物的味道。我記掛Angelina，當然因為它是法國大文豪普魯斯特和時尚大魔頭香奈兒經常光顧的店。那年去巴黎，羅浮宮附近Angelina總店門口排著長龍，我猶豫片刻還是打了退堂鼓。

Angelina開設於1903年，正值巴黎歷史上所謂的「美好時代」。可以設想，一戰之前，巴黎的Angelina必定日日生意興隆，「甜潤」了無數人的口腔和心靈。

昔日人流不斷的金沙商城，如今冷冷清清，Angelina的顧客也寥寥無幾，幾乎我一個人獨享了這個空間。

記得可可·香奈兒最喜歡「勃朗峰」和古法熱巧克力，她的吃法很霸道，是「兩個都要」。這兩款都非常甜膩濃郁，簡直是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巴黎氣候涼爽，這兩款甜品和熱飲同時點，還說得過去，而且女魔頭性格剛烈，駕馭得了這種吃法。我想，有哮喘病的普魯斯特一定不敢這樣搭配。南洋濕熱，勃朗峰與熱巧克力最好也是分開吃。

勃朗峰，其實就是栗子奶油蛋糕，為什麼用阿爾卑斯山的最高峰——勃朗峰來命名它，因為此款蛋糕的形狀很像勃朗峰，外層的褐色條狀栗蓉猶如岩石，頂部的白色糖粉象徵著山頭積雪，栗蓉包裹著的內部都是白色奶油，挖開來，板栗和奶油的香氣令人暢然。山峰腳下法國和義大利的幾個小鎮盛產板栗，Angelina選用此地最好的板栗作為食材，所以，這款栗子蛋糕叫勃朗峰也就順理成章了。配勃朗峰蛋糕最好是店裡的「勃朗峰茶」——紅茶為基茶的一款果茶，帶有栗香、橙香和杏香。

此外，「檸檬撻」，酸味可以解甜，令口腔清爽，與勃朗峰搭配，相互吻合。

我覺得很遺憾，既然普魯斯特是他們常客（當然，普魯斯特更常去的是巴黎的麗茲酒店），總該弄一款「小瑪德蓮」蛋糕，再一想，沒有也好，看過普魯斯特《追憶逝水年華》的，心裡一定嘀咕「現實中的瑪德蓮再怎麼好吃也不如書里的描寫滋味悠長啊」，這種文學裡的蛋糕就讓它在文學裡永存吧。實際上，我在法國和新加坡的蛋糕店吃到的「小瑪德蓮」都沒有小說里的「味道」。

離開Angelina，抹抹嘴，戴上口罩，又心生一念——去國家美術館轉轉。偌大的展廳，居然只有一兩個參觀者。

熟門熟路，去看看張荔英那幅不屑一切神情的自畫像，再看看徐悲鴻筆下的香姐，還有卡爾·杜迪希雕塑的馬來小童。

這大半天在外，世界好像一切都變了，又好像什麼也沒變。

2025年4月10日補記：據說Angelina在上海開了不久就關閉了，新加坡還一直開著。再補記：剛才聽說上海又開了。